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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国真散文8篇

时间:2022-05-18 09:04:50

汪国真散文

汪国真散文篇1

论文摘要:汪曾祺散文承袭了明清文人的“闲适”语言风格,并进而形成了个体化的语言风格。因为现实社会语境中诸多因素的限制,他的“闲适”言说实质上是对自己精神内在家园的遮蔽,具体体现在他的言说与生命存在的冲突以及他对传统和现代的复杂体认.这些复杂的审美感受在审美上所形成的两难困境源于汪曾祺对生命的曲折表达。

汪曾祺小说写得好已是不争的事实,自第一本散文集《蒲桥集》出版以来,他的散文也成功地进入了我们的视界。1997年汪曾祺谢世之后,学界对他的研究更为深入。可是,这种深入多聚焦在小说上,对他的华彩散章却用力不多。诚然,释读小说是于“解蔽”中找出埋藏,而散文的喜悦和悲伤因真实变得透明,失却深度解读的快乐。但是,我们对汪曾祺世界的探询。不能只限于其文本世界,其文本表述方式与个体精神世界的深在勾连同样吁求我们瞩目。散文因灵魂的自由能漫溢出作家精神世界的各种真实信息,于是,解读汪曾祺散文所呈现的种种精神冲突,成为我们探询汪曾祺世界的另一条路径。

一 历史的悬置

汪曾祺散文虽多,却不外乎记人事与风物小品两类。《蒲桥集》在封面总述其散文“记人事,写风景,说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虫鱼,瓜果食物,皆有情致;间作小考证,亦可喜,娓娓而谈,态度亲切,不矜持作态”。这段汪曾祺自撰的广告语鲜活地道出其散文的个性风范。据汪曾祺自述,他的散文风韵源于传统文化语境,这里的传统主要指称明清文人与五四散文传统,至于西方现代主义,他年轻时也曾受过影响,“也可以说是摹仿。后来不再摹仿了,因为摹仿不了。”(雌明清文人中是归有光、桐城派、李卓吾等人对他影响最深。说到五四散文传统,汪曾祺从其师沈从文和废名那儿承传过来的是对“五四”进行反思的写作传统,这个写作传统实质上在汪曾祺心中“与他向往的明清笔记的文人语言传统是一回事情”。换句话说。汪曾祺散文灵魂的源头是与明清文人语言传统密切勾连。

考察明清文人语言传统还须回溯明清文人身处的文化语境,他们的语言姿态建立在时代景深之上。如所周知,文字狱的兴盛致使明清两代的优秀文人退居社会的边缘,沉浸在国家话语中的他们遭际着痛不欲生的灵魂断裂,一方面是国家及告密者的暴力胁迫,一方面是千百年来“士”人所赖以存活的明亮而煊赫的治国理想的崩毁。日日苟全于冰与火的边缘,他们只能担荷起历史的密集苦难痛楚地活着,这种痛苦被他们以各种生存方式消解着。于是,明清文人们寄兴山水,纵情园林,赏玩花草,品味饮食,在对生命细枝末节的体味中走进了一个文学艺术自我愉悦的心灵“唯美化”时代。“也许在这个肆意暴虐并且濒于覆亡的时代,由‘唯美化’所体现的精神现象,就适宜用‘闲适’二字来概括了。”(捞这种“闲适”的生存图景正包容着我们所欲破解的隐秘信息。我们发现,明清文人的生命中充斥着难抑的痛楚:永远不能高踞庙堂之上为自己的国家幻想作出告慰,还要为肉体的苟活胆战心惊着,但他们的言说却是如此的闲适优雅。在他们身上,言说与生命本质出现了分离,而且是永远没有弥合的分离。这场遥遥无期的分离为我们留下了大量充溢着个人生命情趣的精雅文字,也在历史上悬置下一种别样的生存图景,那就是他们那“闲适”的生存言说实质上是人的另一种实存:人可以在其生命本质之外自在地生存。

明清文人的“闲适”生存言说源头可追溯到庄子。这位先秦时代的逍遥客以“自然之情”体验“天地之美”,并超越一己生命而“与天地精神往来”。他告诉我们,纯真之气和精微之美能使人逾越生命本质的逼迫和追问,成为一个真的人,而真的人,正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尽管庄子对“真的人”的阐述对解释明清文人生命本质和言说的分离问题颇有启示。但它并不能支撑起人在现实生活里的生命失重。要确定分离问题的要旨所在.我们不得不超越“真的人”的乌托邦神话。明清文人于最无助的时候在生存方式上承袭了庄子的“逍遥游”,然而,这种逾越生命本质的另一种实存并不能成为一种常态,为言说与生命的分离负责,它多半在历史上成为一种悬置,人们会体味,却很难去尾随。

二 言说与生命存在的冲突

在部分研究者看来,这一历史的悬置似乎在汪曾祺身上得到较为理想的回应。他的文字也雍容自若,他的语言也张弛着闲适情怀。可是,这一比较虽然有着表面的合理性,危险却不容冰释。继续回到文化语境上来。

我们知道,汪曾祺所处的文化语境虽也命途多舛(1920年出生的汪曾祺经历了20余年的战乱和10余年“人心惟危,道心惟危”的文化浩劫),却最终走向了一种多元化态势.这一态势能够为文化人发挥其表达功能提供着长足动力。虽然语言姿态可以承传,从明清文人与汪曾祺各自所处的文化语境的不同,我们依然可以对那些专属于明清文人的精神元素能否被后人完成同等复制产生怀疑。更进一步说,我们还忽略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根本上说,文学就是个体化生存的事业。汪曾祺对明清文人的语言姿态的承传,经过个体化的衍变,就很难把时间所清洗的东西如数还给我们,最终会成型为汪曾祺个人的语言范式。如果说汪曾祺呈现出与明清文人相近的“闲适”的生存姿态,它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意义对接,刻上了他个人生命印痕的那一部分就难以完成历史重叠。发现历史的某些相近可能对我们认识一个作家有帮助,然而,就目前来看,在重叠历史论的阴翳下明亮作家的个体化印痕,对这个作家的认知会更具客观性。

汪曾祺的散文几乎写的都是经年旧事。像“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昆明城外。遍地皆植马尾松,松毛易得”、“徐志摩上课时带了一个很大的烟台苹果,一边吃,一边讲”等等,是一些很温暖的人事。汪曾祺在《文集自序》中认为不是什么样的内容都可以写进散文。那么,为什么他的散文世界充斥的基本是经年往事?汪曾祺以为“必须把热腾腾的生活熟悉得像童年往事一样,生活和作者的感情都经过反复沉淀,除净火气,特别是除净感伤主义。”以我的理解,是“沉淀”使他对他经历过的时代变得谅解了,也愿意回过头去看一看。这和对传统文化的怀恋不全是一回事。王安忆在《长恨歌》里塑造出一个旧日的上海,让我们记住的是王琦瑶所生活的阴暗的上海弄堂。这部小说你可以说王安忆在怀旧,也可以说她在反思那个逼仄的年代,当然也可以说什么都不是,王安忆只是写出了一个她想象中的上海。这些不同角度的解读无碍根本,因为好的小说就是复义多解的,问题的关键是在于汪曾祺和王安忆为什么都固执地沉迷于叙写往事,尤其是汪曾祺,他的作品收编的都是自己的陈年记忆。我以为,这关涉到一个时间视角问题,人一旦攫取了某种时间维度去观照人间世,诸如前尘、现世和未来的时间分类的问题虽然层出不穷.但是终结式的解决办法还得在现世中寻找回答。

汪曾祺就爱隔一段距离往回看.他的回望并不是印证往昔与现在的新与旧、好与坏.而是让它们在时光行程中互为辩证。美才是往昔与现在的最后依归。正是对“美”的呼吁和诉求构成了汪曾祺的本文,成其心中最神圣的内在家园。以我的理解,“美”在汪曾祺眼中意味着人的自我实现。意味着生命的本真存在.这同样也是许多走个体化之路的知识分子的生命旨归。但是,人的言说并不见然与生命本质获取同一。人是不断个体化的人却被抛在社会化的命途上,“社会生活的组织化与整一化,要求个体必须与他人趋同,差异被认为是危险的,整一的组织化和社会生活对个人有一种强迫就范的压力。”这种压力使人的生命趋向孤独与焦虑,为了缓解社会化的压抑,他以融人外部世界的言说实现了社会期待式的正常生存,却又导致了言说与生命的偏离,成为对生命的一种整容。这种偏离在某些时候会呈示出一种尖锐的对立。譬如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的放任轻狂、孤傲不羁和阮籍的穷途迷哭,还有稽康的死亡琴声,让《广陵散》的悲音如风一般敲打着往者与来者的心魂。譬如明代的徐渭在断裂的生命里对自己肉体的一次次戕杀,一次次痛不欲生换来的只是无情的挫败,他在放诞的言说中最终成为一个苟且者。我们发现,汪曾祺散文里的言说虽淡美如菊,却不能清洗掉生命世界中真实的痛感。他的现代体验的独特盖由于这个层面的存在,这就是淡美如菊的言说和生命的真实痛感之间所构成的存在冲突和矛盾。我们知道,淡美如菊的言说产生于一个封闭的时空,即现代之外.若人能永在现代之外,淡美如菊可能是美妙的,但事实上,世界已将中国纳入现代之中,淡美如菊自然就无法恒久维持。汪曾祺感受到的精神的冲突乃至存在的冲突就在于他已经知道了现代,进而知道了淡美如菊的虚幻,他是如此沉湎于淡美如菊的现代之外.他又是如此擅长淡美如菊的言说,他更是如此清楚淡美如菊的虚幻,因之,这种存在冲突所产生的现代体验才是如此深刻而独特。于是,本是巨大的人生悲楚化为平常话语,本是无法屈抑的苦痛咽进了灵魂深渊处,种种精神苦难转化为情趣盎然的精神自娱。

事实上。向回看就是时间的回流,是写过去的生存现实,更进一步说是在沉积中叙述出一个属于自己审美视野的过去,自然就会对过去的时间和空间进行审视和反思,这种回溯能让我们体悟到时间的悲剧感。线性向前的时间一旦往回看,望着时间不可逆转地远逝,而它带给我们的东西无论美丑好坏都要失去.这种生命一无所获的结局就成为我们最难以言及的哀伤。汪曾祺以他那平淡洁净的言说慢慢地为我们揭开了人的生命渊薮中最悲凉的一层,于是,过程中的温馨成为苍凉,自娱变作哀戚,讥讽化为悲楚。生命因这真实的痛感而令我们久久咀嚼,长长回味。

三 传统与现代的复杂体认

在时间回流中,汪曾祺的散文于回澜拍岸中让我们重温过去的风韵和余伤。像《下水道和孩子》是对孩子梦幻想的书写,《怀念德熙》是为“蔼然仁者”立言,《随遇而安》的悠然自述中涵容了对民族精神人格的反省。就是《紫薇》、《萝卜》、《天山行色》这类纯风物小品,也饱含着传统的风韵,譬如龚定庵的《说居庸关》的第一句便促生出《天山行色》的起首句:“所谓南山者,是一片塔松林”,“这样的开头,就决定这篇长达一万七千字的散文。处处有点龚定庵的影子。”引)通过回望传统,我们重新认知了传统的力量。传统是一种浓烈的精神濡染,汪曾祺除了对传统的正面力量给予了肯定,他的传统回溯还隐藏着另一种视角,隐藏着对传统的负面规约的冷眼。隐藏着历史清理中产生的必然歧义,后者在汪曾祺后期散文如《可有可无的人》、《吃饭》等文中尤其凸显。到汪曾祺生命的最后阶段,他的文字越来越朴素凝重,无声的悲鸣寒风一般阵阵吹进我们的肺腑。

汪曾祺的现代性思索也存有另一种视角。在《香港的高楼和北京的大树》、《香港的鸟》等散文中,汪曾祺提到“树被人忽略了”、“对于某些香港人来说,鸟是可吃的,不是看的,听的”。淡淡道来,却使人对现代性单向度地大量繁殖和扩张产生一种忧虑,一种警醒。在文化的意义上,汪曾祺的这一忧虑和警醒易被认为是对传统的怀恋,很容易被判释为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如今,在现代化研究大家艾森斯塔特的理论修正下,我们明白了“实际上现代性有多种面相、多元的模式”,“批判现代性也不等于反现代性.而完全可能是用一种现代性来反对另一种现代性。”就此而言。作为对现代性理解模式专制的险情警告,汪曾祺那既渴求现代性又质疑现代性的复杂文化心态也是一种现代性,一种意义和反义在自身内部同时生长与繁殖的复杂现代性。

事实上,现代性所蕴涵的内容,在不同的人那里。会有着不同的角度和尺度。我们能够接收现代性中那些咄咄进击的元素.也应该允许对人生践行路线作出不同的理解和交叉。不同的交叉点隐伏在密集的语词里,不时给一往无前的人们添加一些犹疑。

汪国真散文篇2

作为文学大家的汪曾祺,拥趸无数,作为吃货的汪曾祺也同样值得很好地品味。人称汪曾祺身兼二美:美文家、美食家。作为美食家的汪曾祺,每到一处,游览完名山大川,还要去小街偏巷,往菜市场转转,品尝民间小吃。好吃美食,善写美文,让汪曾祺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善写美食的风雅吃货。每当提起汪曾祺,人们都会想起他的美食散文。

2013年秋,江苏文艺出版社将汪曾祺的美食散文重新结集出版,取名《做饭》(窃以为叫《吃饭》似乎更贴切)。这本书最完整地收录了汪曾祺谈吃的散文,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无不涉猎,写山西人嗜醋,写内蒙古人粗犷的手把羊肉,写江南细雨中的甜点,还有金华的火腿、黑龙江的飞龙、江阴的河豚,甚至火宫殿的臭豆腐、徽州臭鳜鱼,在汪曾祺笔下,都成了令人垂涎的美味。

汪曾祺的文字功力毋庸赘述。京剧《沙家浜》“智斗”一场的经典唱词,就出自汪曾祺之手。“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一组数字组成的唱词,充分体现了汉字的无穷张力,让多少人望尘莫及却又赞赏不已。

但汪曾祺的美食散文不独具文字之美,更能在平和的文字里蕴含绵长滋味。“记人事、写风景、谈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虫鱼、瓜果食物,皆有情致。娓娓而谈,态度亲切,不矜持作态。文求雅洁,少雕饰,如行云流水。”在汪曾祺的笔下,美食不再是寻常的生活需求,而是一种文化、一种思绪,字里行间充满了人生的感悟。

汪曾祺在《口味》里写到了众口难调,写到了南北口味的差异。他觉得任何东西,只有吃了才真正知道滋味。“有些东西,自己尽可以不吃,但不要反对旁人吃。不要以为自己不吃的东西,谁吃,就是岂有此理。”“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

在《食豆饮水斋闲笔》里,他写豌豆、绿豆、黄豆的一组小美文,其实写的就是无尽的乡愁。

除了描摹食物的烹调方法,汪曾祺的美食散文还穿插了一些人物故事,让人读来不胜唏嘘。

在《蚕豆》一节,他写北京的胡同里有一个老头,七十好几了,头发胡子都是雪白的。汪曾祺每天下班时都能见到老人挎着木盆,慢慢地从胡同这头走到那头,哑声吆喝:烂和蚕豆……后来这位老人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头抬不起来了,埋着头在街上走着,也不再吆喝。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再也不见这位老人了。每次吃烂和蚕豆的时候,汪曾祺都会想起这位老人。他说:“我想的是什么呢?人的生活啊……”

说起来,能在春节期间读这本书,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因为作为一本和美食有关的书,它能开胃,能唤醒你的食欲。

汪国真散文篇3

论文摘要:汪曾祺散文承袭了明清文人的“闲适”语言风格,并进而形成了个体化的语言风格。因为现实社会语境中诸多因素的限制,他的“闲适”言说实质上是对自己精神内在家园的遮蔽,具体体现在他的言说与生命存在的冲突以及他对传统和现代的复杂体认.这些复杂的审美感受在审美上所形成的两难困境源于汪曾祺对生命的曲折表达。

汪曾祺小说写得好已是不争的事实,自第一本散文集《蒲桥集》出版以来,他的散文也成功地进入了我们的视界。1997年汪曾祺谢世之后,学界对他的研究更为深入。可是,这种深入多聚焦在小说上,对他的华彩散章却用力不多。诚然,释读小说是于“解蔽”中找出埋藏,而散文的喜悦和悲伤因真实变得透明,失却深度解读的快乐。但是,我们对汪曾祺世界的探询。不能只限于其文本世界,其文本表述方式与个体精神世界的深在勾连同样吁求我们瞩目。散文因灵魂的自由能漫溢出作家精神世界的各种真实信息,于是,解读汪曾祺散文所呈现的种种精神冲突,成为我们探询汪曾祺世界的另一条路径。

一  历史 的悬置

汪曾祺散文虽多,却不外乎记人事与风物小品两类。《蒲桥集》在封面总述其散文“记人事,写风景,说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虫鱼,瓜果食物,皆有情致;间作小考证,亦可喜,娓娓而谈,态度亲切,不矜持作态”。这段汪曾祺自撰的广告语鲜活地道出其散文的个性风范。据汪曾祺自述,他的散文风韵源于传统文化语境,这里的传统主要指称明清文人与五四散文传统,至于西方现代主义,他年轻时也曾受过影响,“也可以说是摹仿。后来不再摹仿了,因为摹仿不了。”(雌明清文人中是归有光、桐城派、李卓吾等人对他影响最深。说到五四散文传统,汪曾祺从其师沈从文和废名那儿承传过来的是对“五四”进行反思的写作传统,这个写作传统实质上在汪曾祺心中“与他向往的明清笔记的文人语言传统是一回事情”。换句话说。汪曾祺散文灵魂的源头是与明清文人语言传统密切勾连。

考察明清文人语言传统还须回溯明清文人身处的文化语境,他们的语言姿态建立在时代景深之上。如所周知,文字狱的兴盛致使明清两代的优秀文人退居社会的边缘,沉浸在国家话语中的他们遭际着痛不欲生的灵魂断裂,一方面是国家及告密者的暴力胁迫,一方面是千百年来“士”人所赖以存活的明亮而煊赫的治国理想的崩毁。日日苟全于冰与火的边缘,他们只能担荷起历史的密集苦难痛楚地活着,这种痛苦被他们以各种生存方式消解着。于是,明清文人们寄兴山水,纵情园林,赏玩花草,品味饮食,在对生命细枝末节的体味中走进了一个文学 艺术 自我愉悦的心灵“唯美化”时代。“也许在这个肆意暴虐并且濒于覆亡的时代,由‘唯美化’所体现的精神现象,就适宜用‘闲适’二字来概括了。”(捞这种“闲适”的生存图景正包容着我们所欲破解的隐秘信息。我们发现,明清文人的生命中充斥着难抑的痛楚:永远不能高踞庙堂之上为自己的国家幻想作出告慰,还要为肉体的苟活胆战心惊着,但他们的言说却是如此的闲适优雅。在他们身上,言说与生命本质出现了分离,而且是永远没有弥合的分离。这场遥遥无期的分离为我们留下了大量充溢着个人生命情趣的精雅文字,也在历史上悬置下一种别样的生存图景,那就是他们那“闲适”的生存言说实质上是人的另一种实存:人可以在其生命本质之外自在地生存。

明清文人的“闲适”生存言说源头可追溯到庄子。这位先秦时代的逍遥客以“ 自然 之情”体验“天地之美”,并超越一己生命而“与天地精神往来”。他告诉我们,纯真之气和精微之美能使人逾越生命本质的逼迫和追问,成为一个真的人,而真的人,正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尽管庄子对“真的人”的阐述对解释明清文人生命本质和言说的分离问题颇有启示。但它并不能支撑起人在现实生活里的生命失重。要确定分离问题的要旨所在.我们不得不超越“真的人”的乌托邦神话。明清文人于最无助的时候在生存方式上承袭了庄子的“逍遥游”,然而,这种逾越生命本质的另一种实存并不能成为一种常态,为言说与生命的分离负责,它多半在历史上成为一种悬置,人们会体味,却很难去尾随。

二 言说与生命存在的冲突

在部分研究者看来,这一历史的悬置似乎在汪曾祺身上得到较为理想的回应。他的文字也雍容自若,他的语言也张弛着闲适情怀。可是,这一比较虽然有着表面的合理性,危险却不容冰释。继续回到文化语境上来。

我们知道,汪曾祺所处的文化语境虽也命途多舛(1920年出生的汪曾祺经历了20余年的战乱和10余年“人心惟危,道心惟危”的文化浩劫),却最终走向了一种多元化态势.这一态势能够为文化人发挥其表达功能提供着长足动力。虽然语言姿态可以承传,从明清文人与汪曾祺各自所处的文化语境的不同,我们依然可以对那些专属于明清文人的精神元素能否被后人完成同等复制产生怀疑。更进一步说,我们还忽略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根本上说,文学就是个体化生存的事业。汪曾祺对明清文人的语言姿态的承传,经过个体化的衍变,就很难把时间所清洗的东西如数还给我们,最终会成型为汪曾祺个人的语言范式。如果说汪曾祺呈现出与明清文人相近的“闲适”的生存姿态,它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意义对接,刻上了他个人生命印痕的那一部分就难以完成历史重叠。发现历史的某些相近可能对我们认识一个作家有帮助,然而,就目前来看,在重叠历史论的阴翳下明亮作家的个体化印痕,对这个作家的认知会更具客观性。

汪曾祺的散文几乎写的都是经年旧事。像“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昆明城外。遍地皆植马尾松,松毛易得”、“徐志摩上课时带了一个很大的烟台苹果,一边吃,一边讲”等等,是一些很温暖的人事。汪曾祺在《文集自序》中认为不是什么样的内容都可以写进散文。那么,为什么他的散文世界充斥的基本是经年往事?汪曾祺以为“必须把热腾腾的生活熟悉得像童年往事一样,生活和作者的感情都经过反复沉淀,除净火气,特别是除净感伤主义。”以我的理解,是“沉淀”使他对他经历过的时代变得谅解了,也愿意回过头去看一看。这和对传统文化的怀恋不全是一回事。王安忆在《长恨歌》里塑造出一个旧日的上海,让我们记住的是王琦瑶所生活的阴暗的上海弄堂。这部小说你可以说王安忆在怀旧,也可以说她在反思那个逼仄的年代,当然也可以说什么都不是,王安忆只是写出了一个她想象中的上海。这些不同角度的解读无碍根本,因为好的小说就是复义多解的,问题的关键是在于汪曾祺和王安忆为什么都固执地沉迷于叙写往事,尤其是汪曾祺,他的作品收编的都是自己的陈年记忆。我以为,这关涉到一个时间视角问题,人一旦攫取了某种时间维度去观照人间世,诸如前尘、现世和未来的时间分类的问题虽然层出不穷.但是终结式的解决办法还得在现世中寻找回答。

汪曾祺就爱隔一段距离往回看.他的回望并不是印证往昔与现在的新与旧、好与坏.而是让它们在时光行程中互为辩证。美才是往昔与现在的最后依归。正是对“美”的呼吁和诉求构成了汪曾祺的本文,成其心中最神圣的内在家园。以我的理解,“美”在汪曾祺眼中意味着人的自我实现。意味着生命的本真存在.这同样也是许多走个体化之路的知识分子的生命旨归。但是,人的言说并不见然与生命本质获取同一。人是不断个体化的人却被抛在社会化的命途上,“社会生活的组织化与整一化,要求个体必须与他人趋同,差异被认为是危险的,整一的组织化和社会生活对个人有一种强迫就范的压力。”这种压力使人的生命趋向孤独与焦虑,为了缓解社会化的压抑,他以融人外部世界的言说实现了社会期待式的正常生存,却又导致了言说与生命的偏离,成为对生命的一种整容。这种偏离在某些时候会呈示出一种尖锐的对立。譬如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的放任轻狂、孤傲不羁和阮籍的穷途迷哭,还有稽康的死亡琴声,让《广陵散》的悲音如风一般敲打着往者与来者的心魂。譬如明代的徐渭在断裂的生命里对自己肉体的一次次戕杀,一次次痛不欲生换来的只是无情的挫败,他在放诞的言说中最终成为一个苟且者。我们发现,汪曾祺散文里的言说虽淡美如菊,却不能清洗掉生命世界中真实的痛感。他的现代体验的独特盖由于这个层面的存在,这就是淡美如菊的言说和生命的真实痛感之间所构成的存在冲突和矛盾。我们知道,淡美如菊的言说产生于一个封闭的时空,即现代之外.若人能永在现代之外,淡美如菊可能是美妙的,但事实上,世界已将

事实上。向回看就是时间的回流,是写过去的生存现实,更进一步说是在沉积中叙述出一个属于自己审美视野的过去, 自然 就会对过去的时间和空间进行审视和反思,这种回溯能让我们体悟到时间的悲剧感。线性向前的时间一旦往回看,望着时间不可逆转地远逝,而它带给我们的东西无论美丑好坏都要失去.这种生命一无所获的结局就成为我们最难以言及的哀伤。汪曾祺以他那平淡洁净的言说慢慢地为我们揭开了人的生命渊薮中最悲凉的一层,于是,过程中的温馨成为苍凉,自娱变作哀戚,讥讽化为悲楚。生命因这真实的痛感而令我们久久咀嚼,长长回味。

三 传统与 现代 的复杂体认

在时间回流中,汪曾祺的散文于回澜拍岸中让我们重温过去的风韵和余伤。像《下水道和孩子》是对孩子梦幻想的书写,《怀念德熙》是为“蔼然仁者”立言,《随遇而安》的悠然自述中涵容了对民族精神人格的反省。就是《紫薇》、《萝卜》、《天山行色》这类纯风物小品,也饱含着传统的风韵,譬如龚定庵的《说居庸关》的第一句便促生出《天山行色》的起首句:“所谓南山者,是一片塔松林”,“这样的开头,就决定这篇长达一万七千字的散文。处处有点龚定庵的影子。”引)通过回望传统,我们重新认知了传统的力量。传统是一种浓烈的精神濡染,汪曾祺除了对传统的正面力量给予了肯定,他的传统回溯还隐藏着另一种视角,隐藏着对传统的负面规约的冷眼。隐藏着 历史 清理中产生的必然歧义,后者在汪曾祺后期散文如《可有可无的人》、《吃饭》等文中尤其凸显。到汪曾祺生命的最后阶段,他的文字越来越朴素凝重,无声的悲鸣寒风一般阵阵吹进我们的肺腑。

汪曾祺的现代性思索也存有另一种视角。在《香港的高楼和北京的大树》、《香港的鸟》等散文中,汪曾祺提到“树被人忽略了”、“对于某些香港人来说,鸟是可吃的,不是看的,听的”。淡淡道来,却使人对现代性单向度地大量繁殖和扩张产生一种忧虑,一种警醒。在文化的意义上,汪曾祺的这一忧虑和警醒易被认为是对传统的怀恋,很容易被判释为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如今,在现代化研究大家艾森斯塔特的理论修正下,我们明白了“实际上现代性有多种面相、多元的模式”,“批判现代性也不等于反现代性.而完全可能是用一种现代性来反对另一种现代性。”就此而言。作为对现代性理解模式专制的险情警告,汪曾祺那既渴求现代性又质疑现代性的复杂文化心态也是一种现代性,一种意义和反义在自身内部同时生长与繁殖的复杂现代性。

事实上,现代性所蕴涵的内容,在不同的人那里。会有着不同的角度和尺度。我们能够接收现代性中那些咄咄进击的元素.也应该允许对人生践行路线作出不同的理解和交叉。不同的交叉点隐伏在密集的语词里,不时给一往无前的人们添加一些犹疑。

汪国真散文篇4

《昆明的雨》, 让我感受最深的, 是汪老 播撒在字里行间的那份文人情怀。有评论称, 汪氏散文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文人散文 , 没有 空泛的好为人师的大道理,也少有宏大题材 , 流淌在字里行间的都是文人 的雅趣和爱好, 弥 漫着文人的情调, 读汪氏散文能让我们享受到 份闲情逸致。

汪曾祺,江苏高邮人,1920年3月5日出生,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汪曾祺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作品有《受戒》《晚饭花集》《逝水》《晚翠文谈》。

(来源:文章屋网 )

汪国真散文篇5

【关键词】汪曾祺;意识流

汪曾祺受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比当代的许多作家要早,尤其在汪曾棋的早期小说中,有几分“狂”,这“狂”恰好体现他对现代主义的借鉴与认同。在他早期的作品中,的确存在着存在主义、意识流等现代主义的表现手法,而《受戒》这篇文章,主要探讨探的是这个时期汪曾祺小说中的意识流倾向。

一、 汪曾祺受过的文学影响

一个作家审美心理结构和创作风格的形成,是个人气质、家庭和社会文化背景、人生阅历、人际和社会关系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并整合的结果,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的因素是作家所接受的文学艺术的影响和熏陶。 汪曾祺非常重视作家风格形成过程中受到的影响,因而他曾说到:“研究一个作家的风格,研究一下他所曾接受的影响是有好处的。”2

1、 东方文学对汪曾祺的影响

汪曾祺出生书香门第,自小学习书画,这对他后来的审美意识的形成是有关系的。汪曾祺受过多方面的文学影响,中西兼有。古代作家对汪曾祺影响最大的,当数明代散文家归有光。他在好几篇文章中提到归有光,说:“归有光用清淡的文笔写平常的人情,对我是有影响的。”3“我觉得归有光是和现代创作方法最能相通,最有现代味儿的一位中国古代作家”。4归氏文章的这些特征,标志着注重理性的正统载道散文向着近代散文的转变,汪曾祺将归有光比作中国的契诃夫。

东方文化对汪曾祺的影响还表现在沈从文对他的影响上。从汪曾祺的文本看,颇有沈从文的风范。如他们都对人现乡土的关注与温爱,对文体创新的自觉意识。象沈从文一样,汪曾祺也有意实验过各种小说文体,而且作过打破小说、散文和诗的界限的尝试。

2、西方文学对汪曾祺的影响

在接受中国古典文学和新文学影响的同时,通过阅读大量的翻译作品,汪曾祺也接受了各种外国文学影响。对他影响较大的外国作家,他认为是俄国的契诃夫与西班牙的阿左林。

阿左林意识流的影响。汪曾祺高汪曾祺称阿左林是他终身膜拜的作家。阿左林―这个西班牙“98年代作家”的代表人物,以他的小说与散文写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西班牙,充满了回忆、怀旧和感伤情调。汪曾祺还喜欢阿左林在安静的回忆中写出人物心理的微妙变化,并以他的意识流的表现手法来作为自己创作的参照系。

契诃夫对他的影响。汪曾祺高度评价契诃夫通过他的作品使小说从重情节、编故事发展为写生活,从戏剧化结构发展为散文化结构,甚至认为自契诃夫之后才有了真正的短篇小说,并认同了契所提出的“现读者要求的是真实,想读的是生活,生活本身。现代读者不能容忍编造。……现代小说的作者和读者之间的界线逐渐在泯除。作者和读者的地位是平等的”。

二、汪曾祺西方现代主义影响的时期与特点

1、四十年代西南联大时被其称为现代主义的温床

汪曾祺的现代意识的萌发和西南联大这所抗战时期的特殊大学有着密切的关系。这里集中了当时中国知识分子的精英,有胡适、冯友兰等己成熟的学者专家.也有[钱钟书、冯至等刚刚学成回国的一批青年佼佼者。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有着完整的中西文化教育的背景,欧化程度颇高。“在西南联大”思想是自由的,个性是解放的。汪曾祺读的是中国文学系.但大部分的时间是看翻译小说。他的现代意识就是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萌发、滋长并施益于他的整个创作生涯的。西南联大以她独特的魅力。

2、早期小说的分类

汪曾祺早期的小说用活泼、自由、跳跃又令人眼花缭乱的新手法、新技巧去打破小说与散文、诗歌的界限。创造出一种新式的小说型体。正因为如此.他旱期小说文体便显示出多样化的色彩来.大致可分为三类|:

(一)有意识地使用了西方现代派的创作技巧。特别是象征、暗示、意识流等现代派手法被频繁运用。增加了作品对人物心理的表现而减少了写实的成分。这主要体现在《复仇》、《小学校的钟声》、《绿猫》、《礼拜人的旱晨》等作品中。

(二)有较为完整的故事情节。呈现出浓郁的乡土色彩。作品篇幅相对较长,重感觉、重印象、重意境。极为看重营造一种淡雅而朦胧的氛围.如《老鲁》。

(三)不去营构完整的故事内核.追求某种散文美。如《风景》、《职业》、《年红灯》等。

三、 汪曾祺早期小说中的意识流的表现

汪曾棋曾说:“我要形式,不是文字或故事的形式,是人生,人生本身的形式,或者说与人的心理恰巧相合的形式。他的早期小说更多地体现了“人生本身的形式”。具体说来,形式方面具有现代主义的特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小说人物的象征化和符号化

汪曾棋的某些早期小说致力于人物的符号化和象征他。如在《落魄》中有些主人公连姓名都没有,只有作为人称的“我”“他”与作为通称的“扬州人”、“南京人”之类.作家并非着意于翔画出人物性格而是要写出某种人物类型,某种符号。扬州人是怯懦者的符号或象征,南京人是争夺者的称号或象征,我"是安于现状者的符号或象征,这种用法颇具普遍追性。因而唐提称赞汪曾棋“有最深刻的现实主义的探索与心理分析及捕捉意识流的手法。”

2、西方意识流手法的本土化

汪曾棋运用意识流手法相当娴熟,他对意识流的运用,不仅局限于借鉴,还把它与中国的传统结合起来,从而实现西方意识流的本土化。如在《复仇者》中,他将人物的意识流动跟行为动作结合起来。复仇者独宿于山寺禅房,由单上的蜂蜜和花束,联想到和尚的光头,联想到白发的母亲,联想到臆念中存在其实并不存在的妹妹。这一意识闪现是由于他看见了井边的小姑娘,他希望有这样的妹妹。意识的产生大都以现实作触媒,人物意识的流动不太突兀,时空的跳跃也不明显。从而与西方的意识流手法有所不同了。

总之,汪曾祺早期的小说的确达到了这样一种境界,正如他所说的:“我追求的是和谐。我希望溶奇崛于平淡,纳外来于传统,能把它们揉在一起。”汪曾祺对现代主义的思考是辩证的,也是符合中国国情的,这也正是江曾祺作品获得多种魅力的理本原因。

【参考文献】

[1]汪曾祺《谈风格》

[2]汪曾祺《汪曾祺说我的世界》

汪国真散文篇6

关键词:汪曾祺 自我 幽默 语言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江苏高邮人,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早年就读于西南联大,师从沈从文。1943年开始在昆明、上海任中学国文教员和历史博物馆职员。1950年后在北京文联、中国民间文学研究会工作,编辑《北京文艺》和《民间文学》等刊物。1962年调入北京京剧团(后改北京京剧院)任编剧。著有小散文集《蒲桥集》、《塔上随笔》,文学评论集《晚翠文谈》以及《汪曾祺自选集》等。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对于性灵散文在90年代的繁盛,汪曾祺的功劳是首当其冲,如孙郁所对他的评价:“他的杰出性在于,回复了传统的艺术品格,将非我的艺术,还原到真我的性灵世界。当代文学的这种精神上的调整,可以说是从他开始的。”他的散文似道实儒,他对文气的推崇,他从理论到实践对中国传统散文和现代散文的沟通,都可作为他的贡献。他在第一本散文集《蒲桥集》的封面上自述:“此集诸篇,记人事、写风景、谈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虫鱼、瓜果食物,皆有情致。间作小考证,亦可喜。娓娓而谈,态度亲切,不矜持作态。文求雅洁,少雕饰,如行云流水。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汪曾祺《蒲桥集·序》作家出版社 2000年7月)这段自评从他的散文的题材和行文特点两方面作了印象式的评价,有益于我们对他的散文的欣赏。他的散文大致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融自我于其中,蕴浓厚个人情趣

就像他的老师沈从文教给他写小说要贴着人物来写一样,在讲求“真”的散文这一文体中,他更是紧贴着文中的人、物、景、事的,融自我于其中。无论是记人类、游记类、随笔类、还是小品类散文,他都是通过“我”的情感浸润的,有鲜明的个人特点。他说过“毕竟,人和自然的关系,人是主体”(《目看两不厌》,《汪曾祺全集》卷5,406页),他不会把自己淹没在景物和历史中。如凡到过泰山的文人在写泰山时无一不写它的雄伟浑厚,可汪曾祺在《泰山片石》中却写到:“我是写不了泰山的,因为泰山太大。我对泰山不能认同。我对一切伟大的东西总有点格格不入”,我“更进一步安于微小,安于平常”。本来是写泰山的,却在泰山之“大”中,一下子发现了小小的“我”,于是就写出了“我”眼中的泰山——担山人、石刻、所食野菜,即使写泰山的云雾,也无一句写其壮观的,反倒只写了雾所带来的麻烦。泰山的这些小而平常之处着了汪曾祺的平淡色,还着了他的文人色,一个接一个典故,说古考据,却没让人感觉到味同嚼蜡的“吊书袋”,原因即在于这些故纸堆里的考据并非死的学问的罗列,处处以“我”的眼光和心绪量之,处处显个人情趣。所以他入笔看似平淡,平淡中蕴藏的博学的、性情的自我又使他的散文在平淡中显得不同凡响,别有一番悠长滋味。

二.于俗世描摹中显不动声色的幽默

汪曾祺的幽默读起来平淡之极,却能让你在瞬间与作者对视,莞尔一笑。他对幽默的见解是:“人世间有许多事,想一想,觉得很意思。有时一个人坐着,想一想,觉得很有意思,会噗噗笑出声来。把这样的事记下来或说出来,便挺幽默。”汪曾祺的幽默是善意的微笑,无关其他什么影射、批判,他在散文中常夹杂不动声色的幽默,这使得他在说古考据中不是板起面孔的说教,而是慈眉善目的娓娓道来,时不时以幽默来调剂。《跑警报》中的“人生几何,恋爱三角”的失恋者,侯兄送伞“贵在永恒”的故事,众人皆逃难便有用不完的水,于是在警报中总是留守的煮食莲子者和洗头者,有趣,好玩,面对灾难不在乎,读者于笑中体会到我们民族生存的韧性。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和《金岳霖先生》等追忆逝者的散文,汪曾祺的幽默笔触使所记人物跃然纸上,在记忆里鲜活起来。金岳霖聚会时捉虱子的自嘲,80岁时坐三轮逛王府井的偶发童心……让我们于幽默中接近人物。

一双慧眼于世俗生活中发现乐趣,就是一种幽默。在昆明吃汽锅鸡,说成:“今天我们培养一下正气。”(《昆明菜》《汪曾祺散文》浙江文艺出版社 349页)“一边谈着克列斯丁娜·罗塞蒂的诗,布朗底的小说,一边咯吱咯吱地咬胡萝卜”的联大女生。(《昆明的果品》359页)

三.文言与现代白话于一炉的独特语言

李陀在《道不自器,舆之圆方》中这样评价汪曾祺的语言:“把白话‘白’到了家,然后又能把充满文人雅气的文言因素融化其中,使二者在强烈的张力中达到和谐……”(《重读大师——激情的归途》人民文学出版社 第355页 1999年第一次版)这足以概括汪曾祺的语言特色,他在语言上也显示出了俗趣和雅化结合。汪曾祺从小便接受了儒家经典的熏陶,他的祖父为他讲解《论语》,父亲请当地名流向他传授古典文学。他自己阅读甚广,中国古典文论、古代散文,尤其偏爱接近自己心性的晚明的性灵小品。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使他在语言方面简省、本色、平淡而又不是古得让人有隔阂之感,如素描的得其精髓,如中国画的计白当黑。对民俗的体察,对生活之平凡人平常事的关注,又使他的语言充满口语化,读来不觉俗气,反觉畅快淋漓,甚而叫绝。在《虎头鲨、昂嗤鱼、阵螯、螺蛳、蚬子》一文中说到,苏州人喜欢塘鳢鱼,上海人也是,提及此鱼更是眉飞色舞,吊了作者半天胃口,“后来我知道:塘鳢鱼就是虎头鲨,嗐!”一个“嗐”字,读来过瘾。类似的还有《故乡的食物》写到高邮咸蛋“筷子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吱”字俗白,却极精准,勾人食欲。《葡萄月令》中通篇写种葡萄的过程,“一月,下大雪……二月里刮春风……三月,葡萄上架……四月,浇水……五月,浇水,喷药,打梢,掐须……六月……”。名词的罗列,一目了然,事实的陈述,简单明确,仿佛过于直白口语,但看无意,然连缀成篇,却韵味十足,汉语传递的独特魅力在这里展现出来。融文言与现代白话于一炉,汉语的表现力被展现和增强了。

汪国真散文篇7

小说是专让人打发时间的,可是散文打发完时间,会勾起你对生活的热情。看完这书,觉得汪曾祺是很真、而且非常有趣的人。他写东西不靠华丽辞藻堆砌,也没有让人震撼的句式修辞,有什么说什么,俚俗夹白,但是用字准确、干净。他是一位真趣生活家。

散文与小说,不同趣味的读者各有所爱,比较而言,喜欢小说的多些,因为其中跌宕起伏的故事和血肉丰满的人物,而对于散文,多数人会敬而远之,其实在《岁朝清供》这本书中,同汪老所有的散文一样,读者都能在不知不觉中领略情节与细节,找到与作者契合的闲淡冲和。

正因为岁月隽永如是,读这本《岁朝清供》,年轻的朋友总在疑惑那些陌生久远的新鲜词汇与生活,其实,那曾是贯穿我们血液中古老血脉,无论过年时供什么,腊梅水仙天竹等等,都是对过往文化与逝去岁月的一种追忆和怀恋。而正因为如此,在众多汪曾祺的作品选集中,我认为是最好的,因为在追忆古老仪式之外,还追忆了很多过往的零散故事。集子中有很多对自己,对朋友,师长,亲属的叙述,对过往的回忆,以及美食戏剧的记忆,都让人感觉清风抚过,余香绕梁。

汪国真散文篇8

在搜集中、阅读中,在重新学习中,终于觉得,若要真正懂得中国的传统文化,不了解汪曾祺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作家简介

汪曾祺(1920.3.5-1997.5.16),江苏高邮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早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历任中学教师、北京市文联干部、《北京文艺》编辑、北京京剧院编辑。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主要作品

短篇小说:《受戒》《大淖记事》《鸡鸭名家》《异秉》《羊舍一夕》;

小说集:《邂逅集》《晚饭花集》《茱萸集》《初访福建》;

散文集:《逝水》《蒲桥集》《孤蒲深处》《人间草木》《旅食小品》《矮纸集》《汪曾祺小品》;

艺术小品集:《汪曾祺:文与画》;

文学评论集:《晚翠文谈》;

剧本京剧:《沙家浜》(主要编者之一);

京剧:《范进中举》;

文集:《汪曾祺自选集》《汪曾祺文集》《汪曾祺全集》《汪曾祺》。

人物自述

“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

“我写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美,是什么时候都需要的。”

“我喜欢疏朗清淡的风格,不喜欢繁复浓重的风格,对画,对文学,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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