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玲说,安主任,这天气真热呀,几时带我们去海边凉快一下可好呢?说话时她也不回头。惯了。安志杰盯着电脑荧屏,懒懒答,好嘛,你们定吧,什么时候去都行。这时外边风过叶子,一阵簌簌声,耳听了,一片海浪涌上沙岸的景象已浮在眼前。这时才醒觉,他刚刚想说的是,你定吧。但她说的既是我们,他也只好以你们来回应罢了。他撇嘴一笑。
车停在海东大桥,站在桥上往下望,是一片闪着银光的盐田,海城人叫盐埕。曝盐人弓着黝黑的脊背,从高处看,像是牵线木偶,淹没在银光里时隐时现。唐叶修摘下眼镜,眯起一双近视眼。盐埕这会直接变成了一片白光,有几个黑点在蠕动,像是梦里见到的情景。
香港离岛区262个岛屿中的某一个,我在那里出生。在我二十五岁之前,离岛区似乎就一直在刮风,将上岛游客的伞骨吹翻、吹折。坑洼里的积水晒不干,太阳出来,地面就像多了几百个小光球。
对于阿珍来说,当然是现在的生活更好一些。一早出门工作,回家天都黑了,不用看到老公,更不用看到奶奶、姑仔。奶奶房子装修,暂住在阿珍这里,这一个多月,阿珍是快要疯了。几十年家当塞在角角落落,洗手间都是满的,脚都插不进去。
一九三〇年代的永登异境这些日子要按时从容地赴一个约简直不可能,所以小米去听音乐会,从中环出发,车经过海隧道,去尖沙咀文化中心的音乐厅,一阵急赶急走,还是迟到了整整两分钟,只好跟朋友在外头看电视屏幕,等第一首曲子结束才能入场。
从入口向上望,穹顶如夜如星。不知不觉走进其中,织物、珠宝、粉盒被香气和乐曲的步履带动,旋转再旋转,跳一场不落幕的圆舞。这里由物主宰,却也是词的国度。人踏入后就要遵循规则,永恒的规则是以物易物。这里是我的身体,也是人眼不可见的万灵殿。当人拿出银子,我换给他们记忆。
到了八月底,就连背风坡的大港也要下起雨来,莉莉住进不在书店也就满一年了。这是她分手后离开嘉义南下,找到的第一份工作。老板庄臣是个大胖子,他和老婆薇儿两人都从事金融行业。薇儿会打扮,不仅打扮自己,也把自己的老公打扮得高了五厘米,好像只有一百八十斤那么胖。
朱耀智的父亲说我们住进六乾居庐这么多年,耀智终于生了一个男孩,我们朱家算是有后了。李望说起这事时,不见一丝笑意。这不奇怪,谁都没见他笑过。现在朱耀智和李望的儿子都长大了。有件事对后来搬到碉庐街的人来说,是个解不开的谜,就是李望管朱耀智叫哥哥。
不对劲,这里真的很不对劲。夜,黑暗而闷热。身边,嘈吵的鼻鼾声此起彼伏,在死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响亮。我扭头四望,却看不出一丝异样。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说不出理由,反正就是不对劲。
疑问大阳出来了,万物都生长,月亮出来了,万物又在干什么?已经重复问过了无数遍,今天又看见当空的大月亮,又是自问。自问无答。农业用品商店女老板过来说,她经营全岛最大的肥料农药批发生意,春风得意状。我们在看挪威的复合肥,问她好用不好用,要买回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