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残雪的小说一直具有先锋的姿态。在通往先锋写作的路上,她从未有过一丝妥协。她将她的这种写作,称之为表演。正是这种表演,让她和世界上所有的作家区别开来。
我是在一个叫“爱玩古”的微信群看到那条视频的。江水荡漾,波光闪闪,停在岸边的吊车长颈鹿一般伸长脖子,粗大的吊钩低垂江面,而拴在吊钩上的钢丝绳没入水中,微微摇晃。两个赤裸的男人冒出水面,他们脸憋得通红,边踩水边冲着吊车司机挥手吼叫。样子一看就不专业,打捞很可能与官方无关。我对古物兴趣不大,当初也是出于友情被人拉进这个群...
苟不争从房顶上滚下来了。在凤栖镇北街村的家里,苟不争和孙子苟不离相依为命。清早起来,苟不争把家里剩下的最后一袋牛奶,在开水碗里暖热,拿给苟不离喝。苟不争说了:这个牌子的奶辣不辣?苟不离点头了,说:不辣。甜。苟不离的妈妈劳加芳,谋划出门打工,给苟不离绝奶的时候,想了一个办法,给她像大白蒸馍的乳房上,抹了点辣子油,苟不离...
梅子香只是在电视上见过鸵鸟,可就怪了,这段时间老是梦见它。它跑啊跑,那双高挑有力的小脚,与它硕大浑圆的身体极不协调,却奔跑如飞。四周是死静的色调,至于是什么颜色?说不上来,只感到单一和沉闷,让梦中的她感到无助和压抑。偶尔也有星星点点的异物出现,却不是绿,黑不溜秋的,泼墨般。接着这墨铺散开来,游丝一样密布,鸵鸟就不见了...
那天天将黑未黑,妈妈坐在我们住的房子对面的水泥地上哭,在她身后几步远是一个卖香烟零食的小店铺,坐在玻璃亮橱后边的干瘦女人看着她哭,就像我们的其他邻居——隔壁的屠夫夫妇,屠夫家旁边的理发店老板,街对面的开麻将馆的老夫妻俩,小卖部隔壁的那个外地女人,住在芙蓉树后面那个小青瓦老屋子里的单身男人……就是这么些人,都在看着。我...
抓饭是一条狗的名字。这是条农家看门护院的纯种土狗,也是一条满街乱窜的流浪狗。刘军第一次看见它是在一个维吾尔族小饭馆门口。那天,刘军老婆带着儿子刚搬出去,家里被老婆搬得一片狼藉,像刚被歹徒洗劫过。两人说好三天后去办离婚手续,所以老婆毫不客气,搬得大刀阔斧,搬得荡气回肠,风卷残云搬走了她认为该搬走的东西。
丙申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回到老家丰县过年。蓝军年前就跟我约好,要去深山密林里的云崖寺潇洒一回,说是那里山清水秀,真是个未被发现的“世外桃源”,如今建了寺庙,又佛光显灵,去那里“修身养性,真不是一般的体验”!于是,我就计划好了把妻子杭红和女儿贝贝安顿在丰县父母这里,等玩尽兴了再回头接她们回省城去。可是,腊月二十九刚刚到...
段伟没有像时下流行的那样送个银行卡,塞入被送者口袋时,再悄悄地附在耳边哼一句“密码是您的生日”,而是留了个心眼故意送的现金。去银行预约提现时,他还特地交代,“十七万现金,全部百元的,一万一扎,正常略旧些的就好,不要新币!”他认为既然万物有灵,钱当然也应属有灵物之一种。新币缺乏体温,万元一扎会显得单薄而冷漠;略旧些的具...
看完医生,我一个人绕着医院前面的左丘明公园散步。后背已经湿透了,坐到石像旁边吹风。风蚀的左丘明右腿压在左腿上,腿上放着一卷翻烂的书,后背挺得笔直,一双有眼无珠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前方。中心花坛里干日红开得节制、绚丽,边角爬出几束野心勃勃的牵牛花,压制着一簇簇打着旋儿绽放的北黄花菜,一路延伸到绿茵草坪。阴影里一个中年大叔...
天旱时节,禾苗遭受到致命的威胁,像嗷嗷待哺的细把戏,急躁地等待着奶水的浇灌。哪有奶水?奶水在塘里。队里所有的劳力,几乎都扑在车水上。四处听到哗啦哗啦的车水声。乡间那份惯有的宁静,被这种连续不断的潮湿的声音所打破。一天到晚,吱吱呀呀的车水声,几乎快把人们的耳朵嘈出了茧子。
联想真是奇怪的东西。周末,响着大雨,我正坐在厨房门口懒心懒意地削土豆,忽然看见一支赭红色的蚯蚓,载蠕载袅地爬上了象征门槛而只是虚饰的黑色瓷砖。我天生恶心蠕动的活物,一脚就把它的努力踢回了几十年前。 那应该是一九七五年,春天在连续一周的暴晴之后来得有些凶猛,野草莓、野杏、桑葚,大批野果都因注射了荷尔蒙激素早熟了。满山的...
自从他再次出现,我就失去了年龄。 二0一七年十二月,我二十三岁。黎明时收到一条短信,居然是他发过来的,我跑到校门口看他。“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十八年前就……”“喔,那不是我,我现在在另一个地方当老板,今天特地来看你。”他从一块台阶上跳下来,站在我面前。他看起来真高,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双手提满了糖果。因为是寒冬,口中哈着热...
当时针、分针和秒针重叠指向凌晨十二点时,像是要赶赴一道庄严的仪式,他将食指指心精准地放置在手机右上方的绿色按钮上,重重地摁了下去。接着,他便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了自己发送出去的那一行字——而立之年,一事无成。尽管他以为这句话也会像往常抛出去的那些牢骚差不多,犹如一块光滑的石头,平静沉入水底——如果非说有区别,那也仅仅只是...
二十四岁时,我活在一座晋南的城市。每天的任务是读书、散步、写作、睡觉。所居住的公寓,带着封闭的院子,里面植有三株柿子树,不壮、不高,但却挂满了拳头大的果子。我从大风鼓荡的河西走廊来,第一次见这东西,伸手摘下,一咬,和多年以前第一次吃青皮核桃一样,那苦涩的味道让我终生难忘。
很多人问我:花隐谷在哪里?久居都市的人,因忙于应对生活的程式化节奏,常忽略季节变幻,迫不得已错过春天,他们有的只能在朋友圈过一回花瘾。为那些美若星辰的花惊叹,替那些拍摄花朵的人点赞,这是热爱春天的人不容拒绝的事。任何春天,我都渴望第一个听见花开的声音。
有时我会记起那座小楼。两层的,红砖红瓦——其实也并不是真的瓦,是漆成红色的铁皮,坡度陡峭,站在狭小的天井里能望见它们的一角。雨滴落到楼顶,像河流突兀改变了流向,每一滴水来不及做出反应,即身不由己进入另一种跌落加速度之中。但从建筑学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山形屋脊,主要是为了防止积雪。有那么几次,我看见麻雀从其上掠过,小小的...
去到城头山,是清明过后不久的一个下午。那是回老家奔丧途中,突然萌生的一个念头。得知三叔过世,心灵訇然崩塌了一块。没有撕心裂肺的悲恸,只是一种顿然间不知所思、不知所措、空空荡荡的隐隐伤痛。三叔重病经年,清明节我回老家给祖父母上坟,还专程拐去了三叔屋里。躺在床上的三叔,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两眼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翳,没了往日...
甘肃天水市和湖南岳阳平江县,一处西北一在中南,路途遥远,气候不同,民风迥异,似乎很难相提并论,可伏羲文明文化,却将他们连在一起。这段时间,微信里转发流传着一个段子,历数现今地名的古代雅称,如枣庄原名兰陵,驻马店本名汝南,琅琊改为临沂等等,痛惜斯文扫地,今不如昔。虽然有些矫情,但地名确实很有讲究,每个地名背后,都有许多...
到达浦市的时候,并没有急着去下湾。穿街走巷,从万荷园、吉家三重院子、李家书院、到万寿宫,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线路恰好吻合从镇尾到镇头。。认识下湾,需要做一点功课。我自认为对湘西是有一些了解的。多年来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从土家族文化到苗族文化,从案头到田野。一直认为脚下的这块土地在历史上太封闭了。
和其他地方相比,深圳的春叶从钻出来那天开始,就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幕。树皮没有告诉过它,枝干没告诉过它,它自己也无需瞎猜。气候很温润,空气很体贴。在这样的天气里谁还好意思凋落,好意思想到死亡?如果有人跟你谈起死亡,你会觉得那是一个很尴尬很遥远的话题。为什么无缘无故谈这些呢?跟春天有仇吗?
一件嫁衣,是从一粒棉籽开始的。它在三月温柔的风中苏醒,悄悄钻出土壤,呼吸着风、雨、阳光,慢慢长大。一位母亲给棉树除草松土,汗水滴在土里,渗进它的根。秋天,当小朵小朵的云通过棉树的根爬上枝头时,母亲的笑温柔如秋水。从此,每天晚饭过后,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就着昏暗的光线,坐在纺车前彻夜纺纱。
它早已进入到我的思想内核,抽出了精神的枝条,那是霜雨压不垮的蓬勃绿色,飞雪摧不落的绚丽花朵。那是人类精神意义上不可或缺的花朵。——题记 大约旧年五月间,因办公所在地风坡岭需要改造,我们的办公大楼被纳入拆迁范围。得知这个消息,我们文联五个人,隐隐有些欣喜。一直并不喜欢这座楼。这座楼兴建于五十年代末,坐东朝西,不当阳,不...
唐老师在县城里唯一的一所重点中学教政治。唐老师首先是我外婆,其次才是老师。她的教学生涯很长,学生众多,其中也包括本家族的很多人。比如我大姨、我妈妈、我小姨,以及我的舅舅们。对了,还有我爸爸,这一点我很久以后才得知。唐老师有两类学生:得意的和不得意的。据我妈妈说,我爸爸属于后一类,而她自己,则属于前一种。
我在一辆巴士上,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突然,附近有只狗开始大声狂吠。我想去看它在哪儿。其他有些乘客也是。巴士上并不很挤:座位都坐满了,但只有几个人站着;他们有看到那只狗的最佳位置,因为他们望出去的角度更高,而且可以看到两边。即使对于坐着的乘客,比如我,巴士也提供了一个升高的视野.
香气突出,口味凶烈。这是龙舌兰酒的味道,墨西哥人常喝的一种酒。弗里达是墨西哥人。她与它,杯手不离,尤其在她身体碎掉以后。弗里达,让我闻出龙舌兰酒。读她,真是狼狈。一边想逃离,一边又中魔,一次自拔,之后,一次深陷。“我喝酒是想把痛苦淹没,但这该死的痛苦学会了游泳,现在我反而被酒征服。”弗里达这样说酒和痛苦。借一句,我看...
自从摩西带领他的子民穿沙漠、过红海,逃离埃及人的奴役,来到上地的应许之地,在后来的几千年历史演进中,犹太人便开始世界各地颠沛流离的生活史。对犹太族裔的历史,我只是零零碎碎地获得,从没有系统地读过有关犹太人的历史书。所谓的了解,大都是从电影、小说中获得,比如在莎士比亚戏剧中对犹太人的描写,二战时期纳粹对犹太人大屠杀,还...
自然回来 饭快好了 我想带儿子去喊 在椅子山砍柴的父亲 母亲说不要喊 椅子山那么大 不晓得在哪里 到时候了 自然会回来 等 大片绿意盎然的萝卜 棵棵青翠欲滴的白菜 数不清的蒜苗伸长了嫩尖 半截小葱一行一行 已在沟槽整齐排好 一把锄头站在土里 与石板路上的我一样 屏声静气
北门渡口 岁月不饶人啦 北门渡口,这位大湖奶大的孩子 如今,老了,老得只剩下 一把瘦骨 一层层浪,轻拍着北门渡口那涛声,似一句句善意的安慰 “人啊!要服老” 北门渡口,服老 它把肩上的重担卸给了 横卧在洞庭湖上的 三座大桥 观音阁和梅溪桥 阁,是傍溪而建的 阁中,供着观音菩萨 此阁,叫观音阁 此溪,夹岸多梅树 因此,溪叫梅溪 溪上有桥...
千年的记忆 马蹄声 消遣 在农村开花的汽车声 上古的梦飞过来 铺满黄叶的乡间小路上 复活了千年的记忆 李白要跟着父母回东方 沙漠 雪山 隔壁都想跟着他走 他望着后面无言无语 然后把 火花般的眼泪流放在心里 诗在他胸膛里不停地跳 他望着天山上的明月 粉碎无数个自我 渗透万物 他路过的 每一条干枯的河 充满了水
老屋 老屋老了,大门洞开 像个没牙的老太 阳光,风雨和雪,一拨拨 从稀疏的瓦缝溜进来 泥地坑坑连着洼洼 土墙上一道道雨痕 深刻,散乱 汇入屋脚年年长高的青苔 娘远行之后 陪老屋说话的 就剩下门前发小——老槐 聊爷爷奶奶拜堂鞭炮一地铺红 聊我爹当生产队会计一把算盘 聊我娘过年砧板菜刀一片脆响 聊我大姐出生六斤九两 二姐出嫁单车是凤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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